哥伦布日谈环球航行第一人
美洲很多国家都有 “哥伦布日”（Columbus Day），以纪念1492年10月12日到达美洲新大陆的航海家哥伦布。美国的“哥伦布日”是联邦假日，在每年10月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因哥伦布作为殖民者给美洲原住民带来的厄运，1992年，美国加州的伯克利市率先将哥伦布纪念日改为“原住民日”（Indigenous Peoples' Day)。30年来，美国已有14个州、100多个城市（包括纽约）纷纷效仿，改“哥伦布日”之称为“原住民日”了。
哥伦布日谈环球航行第一人
文 | 胡幽丽
今年的10月12日是世界航海史的一个重要纪念日——530年前的1492年10月12日，哥伦布到达美洲，发现新大陆。此外今年还有一个重要纪念日：500年前的1522年9月6日，麦哲伦开启的环球航行探险船回到出发地，完成人类史上首次全球环航。
去年我曾编辑过两篇文章：《史上第一人——纪念麦哲伦环球航行500周年》和《哥伦布日谈哥伦布》（见文末链接）。文中谈到哥伦布原打算远航亚洲，但计算有误，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块欧洲人前所未知的土地——1507 年被命名为“美洲”的大陆。而继哥伦布、麦哲伦和库克的大航海全球探险之后，人类已踏勘过整个地表大陆，并不断进行更深入的了解和更细致的研究。年来我又看了部分相关文献，趁今年的哥伦布日再介绍一些与这两个历史事件相关的情况。
历史常被漫漫的岁月和神奇的传说掩埋，真相需要从浩如烟海的资料和被湮没的遗存中挖掘。研究者们寻找着的真实，也许闪烁人性的光芒，也许翻出滴血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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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个环绕我”
《国家地理》杂志2022年9月1日发表了巴勃罗·埃米利奥·佩雷斯·马拉纳（Pablo Emilio Pérez Mallaína）的一篇文章，题为《麦哲伦得到了荣誉，但他才是第一个环球航行的人》（Magellan got the credit, but this man was first to sail around the world）。文章开宗定义：“胡安·塞巴斯蒂安·埃尔卡诺（Juan Sebastián Elcano）于1522年9月完成了已知的第一次环球航行。1521年麦哲伦去世后，这位巴斯克航海家带领着残破的麦哲伦损余船只回到了西班牙。”
文章说：“1522年9月6日，停泊在西班牙南部港口桑卢卡尔德巴拉梅达（Sanlú car de Barrameda）的维多利亚号船体已经严重腐烂，只能通过不断操作水泵来保持漂浮。三年前，这艘船作为由费迪南·麦哲伦船长指挥的五艘船组成的舰队之一从港口出发。从那以后，其他四艘船，三艘失踪、一艘开小差。船队起初的250名原船员中，只有18人在9月的那天返回。
然而，带领这些幸存者踏上漫长归途的人不是麦哲伦——他一年多前在菲律宾死于非命——而是一位名叫胡安·塞巴斯蒂安·埃尔卡诺的巴斯克航海家。他指挥着维多利亚号穿越印度洋，绕过非洲的好望角回到西班牙，完成了已知的第一次环球航行，全程45，000英里，充满了饥饿、坏血病、谋杀和叛乱。”
探险远航归来后，当时身兼罗马帝国皇帝的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在巴利亚多利德接见了这位英雄船长埃尔卡诺，授予他贵族头衔以及绘有地球和“你第一个环绕我”铭文的贵族盾形纹章。然而在西班牙之外，埃尔卡诺的名字却鲜为人知。他大部分时间被历史所遗忘，他的壮举被归功于麦哲伦——那个几乎攫取了“第一次环球航行”全部荣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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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埃尔卡诺
埃尔卡诺是西班牙航海家，全名为：胡安·塞巴斯蒂安·德尔·卡诺（Juan Sebastián del Cano）。德尔·卡诺或拼写为el Cano、de Elcano，因此亦名：胡安·塞巴斯蒂安·埃尔卡诺（Juan Sebastián Elcano）、胡安·塞巴斯蒂安·德埃尔卡诺（Juan Sebastián de Elcano）。
埃尔卡诺约1476年生于西班牙巴斯克海岸区的圭塔里亚港（Getaria）。他的早期生活史料模糊，有研究认为他出生于1487年。根据有限的记录，历史学家仅知道他是某地中海贸易商的八个子女之一，家庭富裕，接受过初等教育。
巴斯克海岸的年轻人血液里流淌着奔向大海的渴望，有许多人从事捕鱼和捕鲸，最远可达纽芬兰附近盛产鳕鱼的水域。天生适合航海的埃尔卡诺很可能也从事这类工作，并由此获得足够的经验和金钱，拥有一艘200吨的大船(约为维多利亚号的两倍)。
1519年，由于某些原因迫使埃尔卡诺违法卖掉了他的船，直接加入麦哲伦即将进行的漫长而危险的远洋航行，担任船队五艘船之一的“康塞普西翁号”二副。在远航途中失去麦哲伦和四艘船并折损了几乎全部船员后，埃尔卡诺最终还是把幸存者和满船珍贵香料带回到西班牙。他接掌指挥的“维多利亚号”成为史上第一艘、也是麦哲伦船队唯一一艘完成环球航行的船只。
专为1992年在西班牙塞维利亚举办的世博会仿制的麦哲伦的维多利亚号
埃尔卡诺终身未婚，这位天生的航海家也未在岸上停留太久。1522年完成首次全球环航后，1525年，他被任命为另一支西班牙远征队的首席领航员，带领由七艘船组成的舰队再度前往摩鹿加群岛。因患坏血病，1526年8月4日埃尔卡诺死于海途中。他的遗体被裹上裹尸布，经简单的祈祷后，系上重物坠入太平洋海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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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患、背叛与杀戮的海上征途
东南亚的摩鹿加群岛史上以丁香、肉桂和肉豆蔻等珍贵香料而闻名，吸引欧洲探险家前往交易、割据。当时西班牙和它的邻国葡萄牙是经济上的对手，都宣称对美洲及其资源拥有主权。葡萄牙控制了通往印度洋和摩鹿加群岛的东方贸易路线，而费迪南·麦哲伦发起的探险，最初目的就是为西班牙寻找避开葡萄牙控制、西向通往摩鹿加香料群岛的航线。
1519年8月10日麦哲伦船队从塞维利亚出发，朝西方航行到南美洲，意欲找出一条连接大西洋与另一大洋的航道。受挫后，麦哲伦被迫率船队沿着欧洲大陆的海岸向南航行，一路探寻。
船队的水手绝大多数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但也有来自英、法、德和希腊、西西里甚至北非的水手。大部分西班牙船员对探险队总指挥、暴虐的葡萄牙人麦哲伦心怀不满，以致船队到达太平洋之前就发生了两次兵变。
麦哲伦与船长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快变得紧张，因为麦哲伦不想向任何人展示航行路线，也不告诉任何人摩鹿加群岛所在的确切位置。
1520 年 4 月，依然看不到希望，三艘船的船长因担忧坚持寻找太平洋通道将使远航失败而带头叛乱，但被麦哲伦和他的支持者以武力平息。麦哲伦下令处决了两名叛变的船长、放逐了另一名，埃尔卡诺亦被剥夺了职位。
1520年10月21日，麦哲伦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在探寻的海峡通道——位于南美洲尖端附近，将火地岛和大陆分开。11月，损失了两艘船后，船队剩余的三艘进入这条后来被命名为“麦哲伦海峡”的通道。麦哲伦和他减员的船队成为第一批绕过南美洲顶端，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的欧洲人。
穿越险峻的海峡航行用了 38天，最后食物耗尽，水手只能依赖咀嚼皮革维持生命。当峡谷另一端的海洋出现时，麦哲伦喜极而泣。接下来他用 99天横渡了这片大洋，舰队穿越的水域异常平静，他名之“太平洋”，源自拉丁文“Mare Pacificum”，意为“平静的海洋”。
1521 年 3 月 6 日，探险队在关岛登陆。十天后，他们到达菲律宾群岛的宿雾（Cebu）——离香料群岛只有大约 400英里。
麦哲伦会见了宿雾的土王——拉贾·胡马邦（Rajah Humabon）。麦哲伦是一位坚定而强硬的基督教传教士，他威胁要杀死那些拒绝皈依基督教的当地酋长，还让手下烧毁了岛上拒绝皈依的土著村落。拉贾在皈依基督教后请求新盟友帮助他，与麦克坦（Mactan）岛上的敌对部落作战，麦哲伦同意了。
麦哲伦认为凭借优越的欧洲武器可迅速取得对土著岛民的胜利，他罔顾部下的建议，亲自率队作战。在1521年4月27日的麦克坦岛战斗中，麦哲伦遭毒箭射伤，撤退的战友抛下他，被岛民用长矛和弯刀反复刺杀至死，尸骨无存。麦哲伦永远不能到达香料群岛了。
三天后，5月1日，被西班牙人视作盟友的宿雾土王邀请接掌探险队的新队长及高级船员赴宴，并在吃饭时屠戮了他们。埃尔卡诺因兵变后地位卑微，未被邀请参加宴会，由此逃得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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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孑遗
杀戮之后，探险队只余下大约一百名船员。因为水手不够，幸存者们烧毁了康塞普西翁号，留下最后的两艘船：旗舰特立尼达号和维多利亚号。埃尔卡诺成为继任指挥官的副手并掌管维多利亚号。
两艘船继续向前航行，终于在1521年11 月 5日抵达摩鹿加群岛。他们在这个避风港休息与补给。接下来的几周，埃尔卡诺和指挥官忙于跟附近岛屿的首领签订归属条约、为归途整修船只。水手们腾出空间，把珍贵的丁香和肉豆蔻塞满货舱。
然而当两艘船满载准备返航时，特立尼达号发生了严重的泄漏，无法修复。只能挣扎着返回香料群岛，最终沉没，船上水手泰半为葡萄牙人所俘。
埃尔卡诺
1521年12月21日，探险船队的唯一孑遗——维多利亚号终于起锚。在埃尔卡诺的指挥下，朝西南方穿过马来群岛，它承载的60名船员有13位是摩鹿加群岛的土著。次年2月，维多利亚号进入印度洋，这是欧洲人第一次穿越这片广袤无垠的水域。
沿途都有被葡萄牙人抓捕的危险，维多利亚号连续数月未敢靠岸。绕过好望角后，船员们几乎饿死，迫使埃尔卡诺停靠在佛得角群岛，终究被那里的葡萄牙军队扣押了几名船员。因担心失去珍贵的货物，埃尔卡诺带船迅速出海。
极端恶劣的天气和坏血病的侵袭，使船上许多人病饿而亡。直到1522年入秋，衣衫褴褛、饿殍似鬼的船员们终于看见了西班牙南部的海岸。9 月 6日，维多利亚号抵达西班牙桑卢卡尔德巴拉梅达港，随后沿着瓜达尔基维尔河航行，几天后抵达塞维利亚。
他们完成了首次环球航行的历史壮举。下一次的环球航行已在麦哲伦探险队返回近 60年之后了。
麦哲伦组织了是次航行，率领船队发现并穿越险恶的南美海峡，横渡太平洋，但麦哲伦在抵达香料群岛之前就已死于与当地部落的冲突中。船队在他死后继续向西航行，最终是胡安·塞巴斯蒂安·埃尔卡诺带领着“维多利亚号”——麦哲伦探险船队幸余的唯一船只回到欧洲，回到了西班牙。
所以，麦哲伦被认为是第一个环游地球的探险家，但这并不完全正确。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麦哲伦开启了第一个环球航行，而完成此壮举的应属于埃尔卡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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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因发现和环绕世界而受到最高的尊重”
埃尔卡诺写给国王的信
维多利亚号甫抵达桑卢卡尔德巴拉梅达，埃尔卡诺就写了一封 700 字的信给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但并未在信中提及他个人。他强调，他们已经实现了带回香料的目标，为这些岛屿带来了和平，并获得了当地国王与领主的友谊，还带来了他们的签名。他接着强调了探险期间所经历的极端艰辛。埃尔卡诺没有忘记在佛得角被葡萄牙人俘虏的船员，他恳求国王采取一切必要行动解救他们。他在信的结尾评述了他们的发现、世界的圆度和西向东返的航线。
他的信中说：“陛下会知道，我们将因发现和环绕世界而受到最高的尊重，因为我们已经到达西方，又从东方回来了。”
埃尔卡诺得以谒见西班牙国王，被授予爵位及一面带有盾形纹章的贵族旗徽（下图），上面绘着地球和拉丁铭文：“你第一个环绕着我”（“Primus circumdedisti me”—You were the first to encircle me）。此外，国王还奖酬他以金钱，并赦免了当初他违法向敌国出售船只的罪行。
尽管踩下“环球首航”如此重要的历史节点，埃尔卡诺留给研究者的原始资料却极少：一封返航后写给国王描述该次航行的信，以及一份对官员问卷的答复。其他最重要的航海编年史，如麦哲伦或埃尔卡诺撰写的相关航行记录都已丢失。
有关首次环球航行的唯一记录是麦哲伦的助手安东尼奥·皮加菲塔（Antonio Pigafetta）撰写的日记——远航期间他担任并坚持作航海日志，他也是与埃尔卡诺一起返回西班牙的18名初始船员之一。最后他将保存的航程纪录与海图手稿献给了所属的意大利罗德会。
皮加菲塔幸存下来的日记原稿也已遗失，只留下4份手抄本，其中法语版本最为完整与精美。1526年在巴黎出版的《首次环球航海日志》，是麦哲伦环球航行留下唯一的资料，也是麦哲伦和埃尔卡诺航行的大部分已知信息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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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的马来奴隶恩里克
国王授予的贵族纹章证明了埃尔卡诺因完成环球航行而受到皇家嘉奖，但谁是第一批环游地球的人，却一直存在相当大的争论。有不少历史学家认为这一荣誉属于麦哲伦的马来奴隶恩里克（Enrique de Malacca）。
麦哲伦曾参加葡萄牙首任驻印度总督阿尔布奎克的远征队，跟随远征队到印度和马六甲等地进行探险和殖民活动。当地的酋长们说马来语，是当时的商业通用语。于是麦哲伦在马六甲的奴隶市场买了一个通晓马来方言的奴隶，洗礼后取名“恩里克”，作为自己的仆人和翻译。据皮加菲塔的日记称，恩里克来自苏门答腊。研究判断恩里克可能来自印度尼西亚西部，在马来西亚的马六甲被抓获并出售。
1511 年恩里克被麦哲伦买下后，经印度到非洲、欧洲，带回葡萄牙里斯本。1519年恩里克又随麦哲伦的舰队穿行大西洋和太平洋，经南美巴西、拉普拉塔，至 1521年船队到达东南亚马来西亚边缘时，他已几乎环游了整个地球一圈。
当1521年4月27日麦哲伦在麦克坦岛被杀后，新继任的探险队长告诉恩里克：尽管麦哲伦的遗嘱承诺给予他自由，但他仍得继续作他的奴隶，因为探险队需要翻译。这可不是恩里克的愿望，他决定设法摆脱奴役，于是恩里克暗地告诉宿雾土王胡马邦：欧洲人素有计划绑架土著统治者。5月1日，胡马邦邀请探险队继任长官携亲信赴宴，并在宴请时杀了他们。
此后恩里克便去向不明，再无其人记录。或称恩里克逃进了森林失踪。那里距马六甲只有几百英里，一些人认为他可能潜回去了马六甲或印度尼西亚他的家乡。
因此，从马六甲被买走带到西班牙的恩里克，在麦哲伦探险队到达菲律宾群岛时，就已经绕了地球一圈。许多历史学家指出，这意味着恩里克——这个连自由都没有的奴隶而非任何欧洲航海者，才是世界上首个绕地球一周的人——先于麦哲伦和埃尔卡诺，尽管经历了数年时间、分作数段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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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航海打开世界的大门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远航是大航海时代的开端。新航路的开辟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真正打破了地域之间的隔离状态，开创了新大陆开发和殖民纪元。从那以后，西方走出了中世纪的黑暗，以不可阻挡之势崛起于世界，并在之后的几个世纪中，成就海上霸业。全新的工业文明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主流。
而麦哲伦第一次有记录的环球航行则缔生重要的政治、经济和科学后果。不但发现了当时欧洲人未知的巨大海洋，发现地球比以前想象的更巨大，而且从实践上最终证实了地圆理论。同样重要的是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建立，揭开了地球上的许多谜团，也为全球贸易揭幕。
大航海时代处处伴随着掠夺、杀戮与侵略，人类表现出顽强无畏的拓张意识和克难精神。大航海也打开了世界的大门，人类历经磨难，将超越过去，达到新的境地，踏足新的起点。这才是我们纪念的真正意义。
作者介绍
胡幽丽，上海人，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毕业后，在江苏省进出口公司负责宣展和广告工作。现旅居纽约。兴趣爱好是阅读、写文、听讲、看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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